梁浩开着他那辆刚到手一个月的二手奥迪A6L,在裕安市夜晚的车流里,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。
即便如此,那股若有若无的、甜腻中带着一丝腐败的怪味,还是像跗骨之蛆一样,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。
“这味儿怎么越来越重了?真受不了!”张岚从包里拿出纸巾,捂住了口鼻,“明天你必须把这车给我开到洗车行去!彻彻底底地洗!我怀疑你这车里是不是死过耗子!”
他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,这辆他花了七万块钱,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的抵押车里,藏着一个他根本惹不起的秘密。
梁浩今年三十八岁,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部门主管,不好不坏,不上不下。
那四个圈,对他这样的中年男人来说,不仅仅是代步工具,更是身份、面子和在酒桌上吹牛的资本。
黑色的车身,洗得锃亮,内饰看起来也有八成新,除了主驾驶的脚垫有些磨损,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“怎么样,梁哥,我没骗你吧?”黄哥拍着车顶,笑得一脸褶子,“原车主是个老板,生意失败,车子抵押给我们公司了,我们也是急着出手回笼资金,不然这个价,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!”
“放心!抵押协议,原车主身份证复印件,啥都有!就是不能过户,不过现在谁还管那个?你开出去,谁知道这车是谁的?”黄哥说得信誓旦旦。
他老婆张岚也跟着来了,她虽然不懂车,但看到那四个圈的标志,也是两眼放光。
那时的他,怎么也想不到,这辆承载着他“成功男人”梦想的豪车,会变成一个让他夜夜难安的噩梦。
车贩子用来掩盖气味的车载香水,味道渐渐散去之后,一股奇怪的味道,开始从车里弥漫出来。
有点像牛奶洒在地毯上,捂了几天后发馊的味道,但里面又夹杂着一丝甜腻的、类似廉价香水的味道。
他去汽配城,买了最好的竹炭包,最贵的车载香薰,甚至还在网上买了个车载空气净化器。
“爸爸,你车里臭臭的。”女儿童言无忌的一句话,深深地刺痛了梁浩的自尊心。
他把车开到小区的空地上,买来了各种泡沫清洗剂、皮革护理液、消毒水,准备自己动手,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。
他觉得,一定是原车主或者哪个坐车的人,不小心把榴莲掉在了车里,又忘了拿出来。
周胖子是个有十几年经验的老师傅,他钻进车里,关上车门,在里面待了足足五分钟。
“我刚才把空调滤芯拆了,干净得很,不像发霉。”周胖子凑到他耳边,压低了声音,“而且,你这味儿……说不上来。”
“你仔细闻闻,”他一脸严肃地说,“这里面,不光有东西馊了的味儿,还有一股子……的味道,就是医院泡标本的那种味儿!淡淡的,但绝对有!”
“你那车到底怎么了?实在不行,就卖了吧?亏点就亏点,总比天天这么耗着强。”
“顺手个屁!”梁浩压着火气说,“你那车里到底怎么回事?那股味儿根本就去不掉!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电话那头的黄哥,沉默了几秒,随即不耐烦地说道:“二手车嘛,有点味儿很正常。你买的时候自己也看过的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行了,我这儿忙着呢,挂了啊。”
更重要的是,那个萦绕不散的怪味,和周胖子那句“”,像一根毒刺,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他换上了一身准备扔掉的旧衣服,从储物间里找出了手电筒、螺丝刀和一大瓶工业级的清洁剂,悄悄地走出了家门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伸出手,抓住了那块厚重的、原厂脚垫的边缘。
他愣了一下,随即发现,这块脚垫,像是被什么东西,死死地粘在了下面的底盘上。
他咬紧牙关,将全身的力气,都用在了手臂上,使出了吃奶的劲,狠狠地向上一掀!
就在脚垫被掀开的一瞬间,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的、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恶臭,如同一颗炸弹,轰然炸开,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!
梁浩“哇”的一声,当场就干呕起来,胃里翻江倒海,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感觉肺里吸进去的,都不是空气,而是混杂着死亡和腐烂的毒气。
他强忍着几欲昏厥的感觉,颤抖着手,举起手机,打开了手电筒,朝着刚才掀开的那个黑洞洞的地板凹槽里,照了过去。